却说莫余上得台面后,便顺着擂台之旁执了一根棍棒,向着女子道:“姑娘有请。”,那女子看得莫余,便执了棍棒上前而去,莫余看得女子棍棒近在身前,便顺着手将那棍棒向上拦住,那女子便转势横将扫去,莫余却顺势又是闪过身子,把棍棒横空一栏,那女子看得时又将那棍棒抽回,便自上而向莫余攻去,莫余见得攻过来之时,便又是倒退几步,将棍棒举起单臂拦住,那女子见攻不破莫余防线,便轻转翻身而下,执了棍棒倒退几步,便欲又是一轮新的攻势。两人切磋多时,那人群中却似沸腾的锅盖,有那识得的便指指点点,也有的便说那莫余畏手畏脚不攻但守,或喝彩那女子的。文月却略晓得一些武艺,与曲心道:“姐姐却还记得前些日子莫公子与那姑娘林中之战么?莫公子只是将对方的攻势化为空招,从不主动进攻,可是不及她们么?”曲心摇头道:“论及武术,我却是一窍不通,不过看个热闹,据此所见,姐姐以为呢?”文月道:“你看得莫公子此时,那姑娘明着横扫而来,莫公子便低腰闪避,以肘及肘,使得那姑娘撤力而后进,自是不得顾忌那足下顺势,而莫公子却亦不反守为攻,趁得那姑娘空漏之处使力,却做那劈手之势,似是等那姑娘下一招而来,若论切磋打斗,大可不必如此,我只是不知,那莫公子以守为势,却是要作何所为,比及那日林中与那姑娘切磋之时亦是如此。”曲心不知文月所述究竟为何,便只是笑道:“姐姐此言,莫不是笑莫公子对她有所念想。”文月刚欲说什么,就听得背后又突然一个女子高呼:“这位公子身手确是不凡,但与那姑娘切磋多时,却把实力藏于股掌之间,着实叫人眼界大开。”
当时众人又回头看去,见得那呼声之中却是一精致女子,旁边站着一个男子,立于其后,那女子着紫衣素服,玉步摇,翠金钗,生得一头金发,虽着得素服,不过绣得那银丝勾边白鸟凤,又纨了薄丝紫绸银画角,身量苗条,体态风度,人潮中已显耀眼,眉宇间又见富贵,又见背后那人,生的是赤发暗面,身形魁梧,拘肃之间见威风,背后负一柄大刀,虎睛豺目,莫余见得此为首之人时,便放得那棍棒,跃于台下呼道:“这位姑娘却也说笑了,我不过一浪荡游侠,作得什么精通,不过是见到这姑娘好生厉害,手脚之间便想伸展一番,若论得功夫,那倒比得过姑娘身边的这位好汉!”那为首的女子听得,便也只是笑笑,道:“我看公子倒是不凡,自有器宇之质,与我等隙眼看客不同,哪知道什么才是上好之武,只是见得精彩之处,便怨公子不愿使出全力,好叫我等开个眼界。”莫余听得又是嘻然道:“不过寻场切磋一番,哪得什么上乘之理,倒是姑娘看我使力不足,却是深谙武道呀,倒是我因此惭愧。”那女子道:“公子亦是说笑了,我不过寻路之人,看得精彩处,自是恋得叫喊,公子之言,倒是我的不是了,不若待我寻得一个清净处,为公子赔上一杯才是。”莫余听得此处,便正了正身子道:“不过随口一言,姑娘何必挂念心上,倒是多麻烦一事了。”那女子笑道:“且不说多的,这俗话所说‘相逢便是缘’,想是见得公子武艺,便自是心中难以按捺,需是请得公子点拨一二为是,公子莫非要辞而不就?”莫余哂笑道:“即使如此,再三所推,便也是我的不是了,还请姑娘取便。”便回头朝着身旁的洛子青嘀咕一二,又回头看了看那黑衣女子道:“姑娘盘缠便交给这位姑娘是了,我便先失陪了。”未得黑衣女子说得什么,洛子青便上前道:“今日姑娘与我家公子切磋也久矣,且将歇歇这台子,待我寻得一席盘飧与姑娘,也好尽公子之意。”文月在人群之中听得,便谓曲心:“这莫公子所‘招摇讨喜’之事,还真是如出一辙呢。”曲心笑道:“许是莫公子好施如此也未可知。”那黑衣女子也不便说什么,便与洛子青客气一番,下得擂台,那些看客自是也渐渐散了,这且不表。
且说那紫衣女子便请了莫余,那暗面大汉随着,沿途朝西向而去,莫余便也四观道:“这城西之所,多为达官显耀,豪强富贾,却是劳得姑娘如此破费。”紫衣女子只是笑道:“城西有茶舍,其茶曰萱泽,至清而不浊,花香而不迷,闻则淡而怡神,饮则甘而止渴,公子莫非不闻?”莫余笑道:“茶道之事,雅韵之情,我不过枪棒俗人,岂可识得其中奥秘,不过一饮而尽,甘则为甘,甜即是甜,岂有姑娘所晓甚多。”女子只是不答,待走得那清净里巷之间,便见得一间雅屋,外陈蒲株荼蘼,待坐得里间时,却见只有三人,木椅红桌,上有饕餮回环纹博山炉,旁有月季盛琉璃高脚杯向阳而设,那案上绣的是紫鹃跃生,凤凰盘旋,左右是些盘船杯夹,规则置放,那紫衣女子便作了一个请,自是坐于左席,那暗面男子却立于后面,不发一言,莫余看得多时,便道:“这茶馆却生得雅致非常,想是姑娘常顾之处吧。”紫衣女子只是点起风炉,便把那茶泥碾开,投到壶中道:“不过是日常一壶静心,两道辗转,三杯思绪,所以习惯得这清净,公子且看得此处闲暇悠哉,不是那品茗论武的好地方么?”莫余看得女子理茶,自觉客道如此,又不知这紫衣女子缘何邀他,只是应声而道:“此地确实佳处,只是姑娘与我不过面缘,便扰了这般清净。”
那女子酌茶完毕,便迎夹洗盏,只是低眉道:“既是邀公子至此论武,便自是尽主人之好,只是茶舍清然,倒是不知公子是否习以惬意。”莫余听罢只得看着那暗面男子大笑道:“既是论武,便是简单,何须寻得如此清净如此,我看姑娘身边之人,却似豪杰,不若寻得外面切磋一番,也好叫姑娘再开眼界,何须在此以茶会之,如何论武?”那男子听得此言却也不言语,紫衣女子亦只是捣鼓那茶匙,几经斟酌,笑语盈盈:“说是论武,只是若动了刀剑,便是不经意失了手,岂非过错,不若在此小沏几杯,只论武道,不论武学,这三杯两盏之间,也能论得江湖侠气,何须非得执拗于争斗与否,公子觉得可是如此?”莫余微微作色,便而笑道:“姑娘说是论武,又说此武者是不善之气,我倒是未解,既是如此,姑娘又何必邀我一好勇之客,却作得扰了这茶色清新,何况姑娘说的刀剑江湖一二事,我不过闲散过客,这茶色尚且不知,又怎么晓得这番道理哩。”女子筛得三道,又缓缓注得两盏茶,递给莫余道:“公子自是不知,这武学所牵江湖,不过犹得这茶理,茶者,南国嘉木也,犹须得其天时,事在人为,若得之若荠苨,则六脉不畅不久矣,所以择茶为首事,良叶沃若,留之,否则舍之,江湖之事,不若如此乎?而所谓武者,不过以刀剑替明目,以侠气替嗅知,剖以人心,则江湖事情,如若茶也。”莫余轻举浅抿,只是笑笑,便道:“这萱泽确是安阳佳茶,犹得姑娘一手调制,淡花浓香,自在其中,我亦觉美在其中也,只是这萱泽虽佳,空有这风炉吹香,岂不是浪费这佳饮,须是配上那胡榛边果,咽得喉舌,尝尽佳处,又品得百处儿,才教得是理尽了那茶味,我想快意不过如此,江湖也如此尝来,何须拣得什么好坏,再将它分作一团,倒是扰了这茶兴。”
那女子又轻倾一盏道:“公子自是食得百果,只是苦了这茶趣,这茶席所布,皆是为了这茶,却作得瓜果甚么,破了这本色清香,若是一咽一吞,食得腹中,便把这杯中之情,化作轻轻一举,只是开怀三两杯,何以不是寻得佳处时便是佳,而以事与无关者扰之,莫非公子所想,便是推开这一桌一品,却要弄得个随心所欲,此时为乐,过后便去么?”莫余又得一杯,复笑道:“我不晓这茶饮高雅,姑娘切莫为怪,只是事之所以出者,必先有其根本,欲清心寡静,必先有其所需,姑娘既道此六艺论茶,则以然先有其嘉木,再有良器纯泉,所以择此萱泽,自是香艳无争,只是那市井街坊,哪里得这品论之理,所以成其美名非常人所能为,而似我等之人,不过有则体悟之,其中佳处自是不能说来,所以不过满足其根本,何以便是坏了那本艺。”
女子三倾其茶道:“我知公子之所以言也,若今日公子品得我这安阳萱泽之茶,又饮得城中乌龙毛尖,便是寻思这萱泽佳处,亦是茶涩且淡?”莫余只是一饮,便道:“茶香自是知茶,只是寻得日常时,便是一饮而已,总不能以涩味代甘饮,自是想得姑娘是好。”那紫衣女子不再倾盏,只是淡然道:“便是请公子之指教武学,公子已闻这萱泽好处,我亦知公子之武也,三盏已毕,时辰已往,还请公子就回,烦恕我不能远相送也。”莫余闻之笑道:“姑娘便说是学得什么武艺,只是三杯工夫,便已知之乎?”女子道:“公子只说自己武勇俗人,却以然知晓茶者所以明心显意,听其论茶,便如论武,三盏之道,便已知人,公子莫要见怪。”莫余嘻然一笑,也不再作回应,便与女子道了辞别,临门问道:“既是有幸赏得姑娘一安阳名茶,须知姑娘尊讳,若再见时,也好相呼。”那女子只是莞尔笑道:“公子但叫何薇便是,只是公子亦是回客之道,须得留个姓名?”莫余便把那名姓道给何薇,又是客气一番,便自是寻得远门去了。
莫余去得半晌,那暗面男子便把刀倚在门庭之后,何薇坐在原处,便是重新沏了新茶,须臾便听到楼阁之上一女子之声嘻然笑道:“我原是以为北地多侠客,今日听得与紫榆所言,才知道那什么侠者侠言,不过是挑得茶中枯泥,扰了那一杯清香,却是笑得。”何薇知来者是那昔日旧友,复姓诺瓦,单名一个露。何薇道:“这莫余也非此事之首,但此人有借事敲力之念,今日不过寻着片言,他却避重而就轻,虽以‘顾左右而言他’,然而所言所论,如你所说,皆是不利我所行之局。”诺瓦露道:“紫榆今日有曹辰在旁,却任其而去,自是已有所想,只是我听说莫氏是燕地世族,本为南人显世,只因宇文立国,家道日衰,我看此人颇有钱帛,料是安阳莫氏人也。南国之大族,紫榆或可一用。”何薇点首道:“且待那莫余为我寻得此事契机,若莫余果为我所得,则可用之。”又唤得那名唤曹辰的暗面男子,嘱托一二,三人便在那茶馆中议事一宿。
且说莫余趋步若十,便遥望四处,待得转进夜市,便径直西向,到那风云阁雅房,便掩门而入,却见洛子青与展瑗安已在此处候着,展瑗安一见莫余,便起身道:“公子今日事亦急也。为何却要上那擂台,显耀于众人之间。我听子青姐说,那官人绝非寻常大户之女,车舆从骑,岂是凡人所有?”洛子青亦问道:“公子知今日出门而寻得机缘,但擂台之事,实则人多眼杂,为何却要与那姑娘过手,莫非公子以为,那件事或许与擂台上那姑娘相关?”莫余见得二人急问,只是笑道:“今日确是我急于寻找那人了,只是也未尝无获,那女子自称唤作何薇,只是我细想金国之中,未有姓何而有达官显耀之人,但言语交谈之内,此人必是因此事而来,我不知其所以目的是什么,她也未必知我们此行之目的。若事未知而先发于行,则此行昭然于对方可知也。我如此想来,那何薇亦会以为这样,况且虽然未知那何薇所求之事,但她今日到那擂台驻足,和我所察觉的约莫也是一样的,如此来看,倒也未必说不是好事。”展瑗安摇头道:“公子借事积攒力量,若果然已经无路,则兴道义之事,但那何薇不知为何关注此事,焉知她亦借事所为自己心中所想,彼若金国内部之要员,则我们所行之事,皆为其所大概知晓。况且前日公子所说林中之事,若与安阳城内之事相合,以我这两日来看,那女子须是已经去了。那门户未见任何动静,而我亦未见金国之人已到此处。”
莫余道:“介宁且继续看着,此时不宜再寻得那何薇注意。”复顾首问洛子青道:“今日擂台那位女子,小雪后来可有交流。”洛子青点首道:“公子去后,我便带他去了那福禄园,知道那女子唤作洛艾儿,本是南国之家,须是那年大水,沿洛地到北方,因不习金国风俗,又纯善而不喜诈术,便落得此窘迫之境。今日擂台之后,我却按照公子说的,给了她一掂金银器物,今晚便在福禄园之中居一宿。说是巧合,我与那洛姑娘交流之时,适逢前日公子相助的二位姑娘,她三人寒暄一番,倒也颇觉亲近,又说及公子好处。”莫余笑道:“难为三人有此记心,明日小雪却在福禄园设席,我倒要亲自去见见三位姑娘。”
洛子青与展瑗安虽颇为疑惑,但亦不知莫余心中所想对策,当下无话。次日清晨,子青便到了福禄园,只是赶着早儿,那安阳街上却也无甚人走动,子青到了那,与那伙计交待一二,便觅得一间雅房,专在那候着。待那早店轻响,人潮声动时,却最先见得那黑衣银发女子洛艾儿,洛艾儿到了雅间放下那棍棒,便是对着子青行礼道:“昨日见得公子与洛姐姐一番好意,今日又特地设得此宴,须叫得我无以为报。”子青只是微笑道:“今日是公子唤得你与昨日相识的那两位姑娘,至于宴席钱财之事,不过小事而已。公子本就好施,姑娘还切莫挂在心上便是。”便把那一盏茶水递将过去,洛艾儿执了盏,再行礼,二人便寒暄得若干时候。
且说昨日曲心和文月零衣在擂台所见后,待得那莫余与女子离去,曲心却尚意在莫余和洛艾儿之武艺,便与文月说得大开眼界。文月只是浅笑道:“若说得这枪棒工夫,我也只是一知半解,不想姐姐却如此有意于此。”二人继续在安阳行得,曲心一路所见却觉欣喜,只是那文月似是仍旧想着那莫余此举之为。行得多时曲心看得便知道文月藏着心事,也不继续走将下去,便与文月回得福禄园,这且少表。且说待得早时,二人醒来亦听得小二言道子青设宴于此。曲心便觉过意不及,问得文月,文月沉思片刻道:“便去再见见也好,此行托得莫公子如此多事,也该看看莫公子有何说法。”二人便来得雅间,与子青二人又寒暄一番,便听到外头伙计喊道:“公子这边请。”见得莫余进来道:“却是让各位姑娘久等了,倒是我的不是。”几人见过礼罢,莫余居得上席,洛子青面对而坐,洛艾儿、文月左右居上。
莫余斟得两杯道:“几日来不知诸位姑娘可熟悉得这安阳?”文月回盏笑道:“托得公子前日相助,这几日我们姐妹倒是在这安阳中玩乐不少,敢以再烦公子。”洛艾儿也接话道:“昨日得公子与洛姐姐所助,不胜感激,今日待用膳过后,我便也归乡寻路,不敢再麻烦公子。”莫余笑道:“如此甚好,待用膳后,我便让小雪再给三位一些盘缠,也好路上有点花费。”文月看着莫余道:“公子已经相助许多,若我们再受公子之恩,只怕不妥,不知公子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吗?”莫余笑了笑,便又执杯相邀道:“不过一些薄礼,何须言谢。”文月进而言道:“公子如此说来,我们却也过意不去了。还请公子有何我等相助之事,烦请道来。”莫余道:“若洛姑娘南下,到还真有一事敢烦姑娘。”洛艾儿听得莫余此说,便也正色莫余道:“公子且请道来,我有可以相助之处,一定会帮忙。”莫余笑道:“我少时曾在南国有一友,姓玄名流,字元誓,虽为市井之人,却有一手堪为精湛的厨艺,我曾在南国与其畅品地道风味,好不快哉,只是我离去南国已有数年之久,这玄流后来也未有所闻,这几日却是贪嘴儿,也不知道他在南境却还安好,正巧写了一封书信,想着托人递将过去,友人书信,又不好叫那家仆去送。既然姑娘也要南行,不若将此事托予姑娘。”洛艾儿便道:“如此小事,自然可以,只是不知道那位玄流却在南国何地?”莫余道:“我与他多年未见,只是当时相见之时,便在荆地樊安之间,眺望江河,好不快活,如今倒是见得北地山雪,只是不知道他在荆地如何了。”洛艾儿道:“既如此,公子若信于我,我可替公子将书信送往,只是时隔多年,且我与那位玄流并未谋面,如何知道其人面貌如何。”莫余惊道:“这确是我没有想到,只是想着姑娘顺路而寻,既然如此,却也不敢麻烦姑娘便是,我自差人把书信寻过去儿。”又回头对着子青道:“且不需烦得她们,待用过膳后便多予钱财,好让姑娘南归,以及这二位姑娘他去亦是。”
洛子青才要点头应声,洛艾儿却摇头说道:“公子此言差矣,既受公子诸多好处,如此小事公子既然出口,那我便自然可以为公子所办,既是纠结面貌,公子大户之下必然有家僮之人,差了他与我同去便是,如此既不负友人;若是亦无法抽身,便画得大概样貌,纵是处处找来也能寻到。”莫余道:“难得姑娘如此帮忙,既然姑娘如此说来,我又岂能妄然找得一位家仆与姑娘同去寻找友人,如此倒显得莫余既不重友,亦如此轻待于姑娘。”复看着子青道:“小雪,你便与洛姑娘走一遭罢了。”子青兀得将那茶盏放下,又知那莫余许是已作打算,又有展瑗安、千明月等从中相助,虽似吊线的灯笼,纸糊的窗花,也应得莫余道:“全听公子吩咐。”正待要再说得什么,却听到一声细柔之语言道:“公子既如此道来,那么我们也愿意助公子寻得友人。”莫余却看着所应之人,欲知为谁,且看下一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