曲心缓慢地将左手放在桌上,掌心处是空瓶的肾上腺素。
看着丝巾简单包扎的伤口,不由感慨自己的好运。
那一枪虽打穿自己的左肩,但并没断筋碎骨,左手虽痛但也勉强能动。
少女将右手摊开,亮光光的手铐安静地躺在手心里,虚弱地低声叫道:
“情非得已,抱歉。”
变故发生的突然,鸫驹还在惊愕之中,看到曲心开口方才如梦初醒。
他仿佛未闻曲心话语,低头扫过自己桌子。
“咦,我手铐呢?”
他摸了摸自己脑袋,平平静静地在桌子上搜寻着:“刚才还在这里,怎么我不知道放哪里去了。”
他在自欺欺人。
曲心叹了口气,为了不崩溃,他已经开启了人格保护。
“在我这。”
“咦,桌子上没有,我去桌下看看。”鸫驹闻所未闻,本能的站起身来,这一次没雷电防护,头被铁刺扎的血流满地。
“手铐我偷了,这是肾上腺素的作用,偷走对方一件道具。”
曲心再度开口解释,鸫驹依旧没任何反应,如同一只牵线木偶。
看着对手的反应,曲心柳眉微皱,对着手铐默念一声‘使用’,手铐闻声迅速消失,再出现时,已将鸫驹牢牢地拷住。
见到曲心举起枪对准自己,鸫驹彷佛冬日的枯叶,被抽干了生机。
一声枪响,鸫驹生命值-1,只剩下最后两滴。
一把崭新的霰弹枪出现在圆桌,因为手铐的影响,依旧是曲心的回合。
一脸呆愣的鸫驹突然开口道:“你还有一只肾上腺素,是打算偷我的锯子吗?”
曲心刚想开口,怎料喉咙一甜,便是胸闷气喘,随即血滴沿嘴角滴下,滑过她那清秀瘦弱的锁骨,鸫驹明显感受到她那微微发颤的身子。
少女清澈绝艳的气质,白皙如雪的皮肤点滴着丝丝血迹,宛如雪地盛开的红玫瑰。在这破旧脏乱的房间之中,油然生出种绝决之美。
由于肾上腺素的副作用,曲心只能点了点头。
已两次使用肾上腺素,她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,都几乎到达了极限。
但是,为了能活着离开,她还是强忍身体的异样,将最后一针拿了起来。
“真是好算计啊。”鸫驹苦笑着摇了摇头,掐灭了心中最后一丝侥幸。
此女的绝不是普通人,仅仅是通过蛛丝马迹便想到了自己所有的暗牌,最恐怖的是她这么短短的时间便强忍痛苦有了新的算计,甚至不惜空枪打自己,这份果敢,莫说女流,便是三阶冠冕境之人,也未必有这等心智。
他是那么的平静,与之前疯魔状态大不相同。
玻璃管中液体不断地下降,曲心感觉自己的生命也随之破碎,心潮澎湃的感觉再度出现,时间和空间都仿佛变得很慢,很慢。
异变发生。
这一次躯体很明显的感受到有一股破坏性的力量,四处冲击着自己的肉体,内脏,直至将它们破坏。
不适感随之传来,照明灯下宛如白昼的小屋,笼上一层薄薄的血色,几滴血珠从眼角带到嘴角,像是泪珠般晶莹,曲心感受到生命的哀伤,轻抬起手。试图擦拭嘴角的血迹,却发现血迹越来越多。
血红与苍白交织在她脸上,不仅是嘴巴眼睛,耳朵鼻子也有液体流出。
内脏破裂,七窍流血!
哪怕如此,右手依然坚定的向着锯子伸去。
鸫驹双目一刻不停地盯着曲心,看到对方以极快的速度伸向自己桌上时,他像是愣住了,过了半响才开口道:“搞了半天,我能看到你的动作啊。”
苦涩感涌上心头,第一次是因为开完枪后大意没去看,第二次被对方用语言分了心神。
“能放过我吗?”鸫驹沙哑的声音中哽竟有一丝哭腔。
曲心沉默半响道:“那请你告诉我,有没有平局的方法。”
“有,不过得需要你走近点,我才能告诉你。”鸫驹带着对生的窃喜,欣然抬头。
只是,他看到的是曲心冷漠至极的双眼,不带有一丝情绪。
自己算盘被识破了。
紧张的气氛如同紧绷的弦线,鸫驹终于忍不住怒骂道:“我XXXXXXXX,你为什么就不能相信我!”
房间响彻着他的怒吼,周围只有冰冷的铁刺默默地看着他。
就在这无言的寂静很久后,枪声响起。
“砰!”
回声在房间内回荡,伴随着火花与烟雾,鸫驹竭尽全力地往左边闪躲,子弹几乎极限地擦着鸫驹左肩滑过,仅仅只是一点擦伤。
屏幕上鸫驹生命值归零。
【恶魔轮盘赌结束,胜利者:曲心。】
冰冷的机械声声音从房间,宣告着游戏的完结。
“你是不是觉得我该死,就这么无声无息的被抹杀。”他紧闭的双目间,仿佛隐藏着一个即将爆发的世界。
“你噬人,我杀你,你不怨我无悔,正如你说的那样,愿赌服输。”曲心谨慎地拿起桌子上的枪,奇怪的是游戏结束后,它仍然存在。
“呵呵,好一个无怨无悔。”鸫驹颤抖着,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。
每一次呼吸,都带着颤抖的力量,像是风暴前的宁静。突然,鸫驹的脸颊肌肉猛地绷紧,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光芒。
房间亢亢亢的机械声传来,如同一台战争兵器,似要撕碎里面的每一个人。
“那你是不是觉得我死定了。”
鸫驹将九根手指放入嘴里,狠狠咬掉指甲,血与指甲扫落一地,他身上数条雷光涌动,光是周身的气流都压得曲心抬不起头来。
“你是不是觉得我就会这么死去,就像是困死在沙漠中的可怜虫。”
他的血液从嘴角蔓延开来,汗与血交织在一起,形成一种奇特的红褐色。
“那我他妈的告诉你!
就算是沙漠亦有雷霆!!!”
随着一声声脆响,他竟将自己的牙齿生生咬碎,那声音在寂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刺耳。
只此一瞬间,异变发生!
鸫驹将手铐扯断,一脚踏在桌上,轰的一声,不堪重负的桌子被踩得粉碎。
“给我去死吧,人类!”
【对失败者-鸫驹,处以抹杀!】
冰冷的机械声传达抹杀指令,房间墙壁的无数铁刺如弓箭般突突射向鸫驹。
黑压压一片的铁刺雨向鸫驹倾泻,他自是不甘就这样死去。
数道电流涌出,四五条银蛇宛如铠甲般护在鸫驹周围,高温将靠近铁刺融化,此刻昏暗之处宛如白昼,紧接着一声震耳欲聋的雷鸣响起,雷声在空间回荡,久久不息,雷电凝结成是一只凶猛的野兽,似要将铁刺尽数吞下。
很快,房间里数百根铁刺消耗殆尽。
而鸫驹毫发无损。
二阶受膏者的威能,此时尽显无疑。
“老子乃掌握雷霆的受膏者,就算是失败也要拉你来垫背!”
鸫驹赤红着双眼向曲心袭来,残余的桌子被他撞得粉碎,碎片在空中飞舞,又被雷电融化成铁水。
曲心毫不犹豫拿起散弹枪开枪。
黑色,空弹。
而这一次,散弹枪居然没有消失。
没有犹豫,再度开枪,空弹。
不到一息,双方距离只剩下...
50cm...40cm...30cm...
砰的一声!
他撞在中间的屏障上。
曲心清晰看到他的皮肤被铁青的血管撑起来,如同一条条狰狞的蜈蚣,好似随时会裂开般。
“血雷决-撕裂真空!”
鸫驹指尖鲜血迸发,混杂着数道雷电凝聚成血红色的利爪,雷声响彻房间,屏障竟不堪重负被他硬生生往前挤。
25cm...20cm!
浓郁的血腥味充斥着曲心鼻腔,少女心神情坚毅,不退不惧,双眸和疯魔化的鸫驹对视。
那一刹那,一股扭曲可怖的情绪,自其双眼传来。
夹杂着毁灭与疯狂,暴力与杀戮,这正是亡命之徒的决死反扑!
就在绝杀即将到来之际,房间里六台照明灯亮起,自后往前袭向鸫驹。
曲心,鸫驹,照明灯,三者连成一条线,彼此之间距离可谓近在咫尺,彼此触碰到对方也不过是数秒的时间,但这时间对于曲心来说,像是被拉长了无数倍。
眼见对方血雷爪近在咫尺。
砰,砰,砰。
空弹,空弹,仍是空弹,果然皆是空弹。
不过半息,血雷爪再度逼近,只剩不到10cm距离,距离是那么的近,以至于曲心能清晰的看到爪间的雷电跃动的痕迹。
风压侵虐,光是鸫驹周身散发的狂暴气流,都足以将曲心震出内伤,再加上肾上腺素的副作用,血丝从少女嘴角缓缓渗出,但她似乎毫无察觉,只是紧紧咬着牙关,任由其刺痛着自己的每一寸神经。
第九把枪!
终于将这一轮的八法子弹尽数打完。
子弹盒被鸫驹踩碎,子弹种类无从得知,曲心依旧举枪打了过去,没有丝毫犹豫。
空枪!
只剩8cm!
危机袭来,视线所及之处皆为雷霆,曲心甚至能在他瞳孔之中看到自己的模样。
空枪!
只剩5cm!
曲心闻到了对方身上的血腥味,他通红的赤目,疯狂的杀意,甚至看到屏障被他撞出的无数裂痕。
“哈哈哈哈,和老子一起下地狱吧!”
沙哑的咆哮声,震的曲心一阵耳鸣。
2cm!!!
就在鸫驹几乎擦到曲心额头之时......
砰!!
终于,久违的火药的轰鸣声响起。
一声怒喝,赤红的子弹竟被雷霆融化,只剩最后1cm,鸫驹胸痛徒然生出一阵快意,任你智计超绝又如何,最后还不是死在我手里。
“那你应该注视我,二阶受膏者——鸫驹!”
少女的声音传来,鸫驹怒极反笑,他倒要看看对方还有什么花样,于是抬头给了曲心想要的注视。
鸫驹看到,几近破碎屏障后的那双眼,宛如深邃的湖泊,波澜不惊,这双眼的主人,将散弹枪扔在地上,自己纹丝不动!
“再见”少女眸子如星辰般闪亮,鸫驹终发现,这双眼总是保持着平和与专注,即使在这生死一刻也未流露出丝毫的慌乱,少女始终保持着一种超然的冷静。
鸫驹怒极,正打算上前了结对方,可迈出这最后一步的瞬间,却突然打了一个寒颤。
他久经阵战,北伐人类堡垒,南征开拓地,光是入侵【曲意城】就不止十次。刚才的一瞬间,他分明感受到一股似曾相识的凌厉眼神。
尽管对方只是一个赢弱的人类,只有一道脆弱不堪的烂屏障,但那种拼死一搏的决绝锋芒,将他的疯狂压了下去。
我,在害怕?
鸫驹生出一个可怕的念头,他刚想说服自己这种事绝不可能发生。可这时候,曲心突然站了起来。
她要做什么?!
鸫驹被这一举动吓得退后半步,然而就是这半步,让他暴露在照明灯下。
六道微光照向鸫驹,这六台遍布房间的照明灯,不同角度将鸫驹覆盖,旧电器的灯光在雷霆面前,显得格外微弱,然后就是这微不足道的光照耀下,鸫驹布满全身的雷电,宛如初雪遇晴般,不断融化最终雷声渐渐消失,闪电也不再出现。
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,老子不甘心啊!!!!”
回声响彻,在昏暗的房间中,在少女决绝的目光中,在被鲜血所斑驳的残留桌子上,鸫驹做出了与世界的诀别,被活活烤成肉干。
短短十秒,整个房间都被雷电劈的焦黑,照明灯完成任务似的,掉落在地失去所有光芒,房间里一片漆黑,而曲心不知道的身后,无数被雷电融化后的铁地刺狰狞的在她身后耀武扬威,地上的木板早已被其捅穿的七零八落。
若退一步,便是身死,但曲心未退一步!
一道堇紫色的大门出现,曲心知道,只要穿过这扇大门,试炼验便结束了。
终于,终于结束了。
曲心仅靠右手支起身体,强忍着痛苦,向门口走去。
直至门前,曲心最后回头望了望屋子。
屋子结束喧闹的使命,终归静谧,几束灯光透过桌子,形成斑驳的光影,照灯露出的铜线混着铁刺交织出发霉与鲜血的悲鸣。
望着对方不能瞑目的惨样,一时间似有百感交集在一起,只剩下一声叹息。
这一切自己无怨无悔。